波提欧的消息回复得有点慢。

    冰激凌都做好了,没有吃掉的那部分被装在饭盒里面塞进了冰箱里面储存起来。

    甚至于第二款游戏也打出了通关——雾青自己肯定是会更偏向于全成就收集的，但是让一个新手多遍玩一个游戏很显然并不是什么很愉快的事情。

    所以她开了个新的，并且衷心希望着将来能够还有机会把这款游戏的全部成就收集齐。

    ——直到此时,波提欧才重新回复了个消息。

    在一段磕磕巴巴的、让人听着会忍不住想要榨干自己钱包中最后剩下的一些钱去给他买个新手机的语音消息之后，雾青发现至少在速度方面,巡海游侠们仍旧保持着很高度的一致。

    波提欧的意思总结起来可以概括如下：好啊，你快来，就差你了，快上车,人齐了就可以直接发车了。

    雾青：行啊没问题

    雾青：庇尔波因特集合,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因为她只是“跟团”的，所以一系列计划之类的,还全都是由波提欧他们提供,从安排到实施，整个过程雾青都不参与,她只拿着别人写好的剧本，在自己被预设好应该出现的时间站在应该出现的地点。

    波提欧：庇尔波因特，定位。到时候，发给你……

    后面那一长段和搞事没什么关系的问话雾青全都在随便扫了一眼之后忽略掉了。

    她的目光在最后那句上停了停。

    波提欧问她那部分她本来就打算捐款捐出去的钱是她自己去找公益机构还是他帮忙一起捐了,然后说剩下的一部分零头都已经通过巡海游侠的路子转去了她的账户。

    雾青：你打了呗，反正都一样，我也相信你的捐款眼光

    雾青：总之你们的计划中关于我的那部分都发给我就行

    雾青：我会到位的

    波提欧发了个“好”之后就下线了，估计是有有了什么遭遇战。

    对于巡海游侠中经常出现的掉线问题,雾青已经彻底随意了,她点开刚刚从手机屏幕上沿翻下来的消息提示条，看到做为这一次出手的“报酬”打到她账户中来的那些信用点，转手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五都转去给了曾祖父的账户。

    她平常没什么机会回到仙舟,被养大之后甚至连情绪价值都没能给曾祖父提供多少，心中的愧疚也就只能靠着发过去的信用点稍稍压下去一点。

    甚至信用点给的都不多，每一次的绝对大头都全部捐出去，转回去的信用点数额差不多也就普通仙舟人的一个月工资。

    唉。

    这些都是她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的。

    但是，每一次重新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雾青也仍然会叹息。

    她做好了觉悟，但她毕竟还是普通人。

    就像是她会在航行的时候觉得孤独，会比在仙舟的时候更爱玩联机游戏那样。

    她忍受得了，却不想一直这么承受着。

    ……所以游戏搭子对她来说是真的很重要啊，雾青抬手抹了一把脸，心想每天早晨起得越来越晚的砂金的情况未必与自己不同。

    他大概也是，能够认真工作甚至将自己的一整天时间都变成一张时刻表，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会想要多休息一会儿。

    这么说起来的话，这场相遇也确实……是个美妙的巧合呢。

    大家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

    真好啊，雾青将身体朝后一仰，靠在了身后的抱枕上，忍不住笑得很开心。

    ——是那种如果被青雀看到了，青雀一定会问她“你怎么笑得和个傻子一样的”。

    曾祖父的视频通话申请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每一次雾青往他的账户里打款，他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打个视频通话过来，而通话中的内容每一次不管怎样不同，总会带上几句劝她下次不要把钱打过来，他的生活完全不缺钱甚至还有点富裕，反倒是她应该攒钱好好改造一下飞船，至少不要一天天的都在吃预制菜，这类的话。

    而今天的视频通话内容一如既往。

    曾祖父：“雾青同志！下午好！”

    雾青：“赴山同志！现在是晚上啦！我都已经洗完澡了。”

    “哦哦，晚饭好好吃了吗？”

    雾青：“嗯嗯，吃了吃了，我给你拍过菜了嘛，烧了很多啊。”

    就算按照长辈的判断标准，那一桌子的饭菜也很够了，雾青难得可以在曾祖父面前那么自信地昂首挺胸。

    曾祖父：“我看到了！雾青同志很少像今天这样啊，但是以后要多多保持！”

    雾青心说之后仍然只剩下一个人在飞船上，两人份的饭菜怎么可能还吃得下，她打了个很敷衍的哈哈。

    曾祖父：“对啦，雾青同志！我看到照片里还有别人啊！是你的朋友吗？”

    雾青：“是的……吧？我觉得我应该是交上朋友了吧？还是很开心的嘛。”

    曾祖父笑得很开心：“那就最好啦。”

    他眯着眼睛：“要是玩得开心的话，那稍微晚点儿回来也无所谓的。反正你想吃的曜青菜什么时候都能做，但是和朋友相处的时间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巡海游侠确实挺好，在信仰巡猎的仙舟人眼中，除了危险之外就没有什么不足了，但是，长时间独来独往，身边没什么朋友，也确实是……

    毕竟是和仙舟上不一样的环境啊，他心想，他的曾孙女在仙舟上的时候是有很多朋友的。

    雾青：“玩得挺开心的啦，不过也玩不了太久了，人家也是有工作的，而且我也有新的活要干……差不多，就这一次结束之后我就回家。”

    如果能成的话，雾青觉得公司应该不会很善罢甘休，毕竟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再怎么说也是公司几大部门之一的主管，算是最高的七人董事会之下最厉害的一批人之一，要是被巡海游侠弄死了，那她的名字是绝对会被挂上公司通缉名录的。

    ……估计

    ，赏金还不会很低。()

    最好是先回仙舟短暂躲一躲，等双方在官方的流程上扯皮扯得双方都累了、麻了，那时候再出发，公司估计就盯得没那么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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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青：“不过之后肯定还能再碰面的嘛，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可以请他到我们家来玩呢？”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从躺着变成了趴着。

    手机被她放在枕头上，屏幕上垂着一缕发丝。

    “赴山同志，我告诉你呀，我和他以前还有点渊源来着——你还记得大概十年之前左右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星际和平公司在茨冈尼亚干得很不做人的事情吗……”

    *

    再怎么愉快地意外都会有结束的时候。

    人可能会偶尔脱离既定好的人生轨道，遇到一些好玩的突发事件，但是人也终究要回到轨道上来，而不可能完全没有目的地就此在无轨的平地上闲逛、乱创。

    雾青将她在成为巡海游侠之后遇到的上手最快、最能给她带来在游戏中当当“老师”，看着萌新一路花样百出地通关的快乐的“新朋友”投放在了距离庇尔波因特不远的一颗星球上。

    从这颗星球上返回庇尔波因特非常容易，具体容易到了什么程度呢？

    这两颗星球之间存在着直达的飞船舰艇，每半小时就发船一次，在飞船上小憩不到一小时，就到了。

    这么方便会不会引起公司那边的怀疑？雾青觉得到目前为止应该尚且没有这样担心的必要，砂金之前给公司那边发过去的短信中就写明了他在这场“绑架”中仍有余裕，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并与绑架者友好地沟通协商。

    “你可以准备一下啦，还有十五分钟。”

    雾青看了眼自动导航驾驶系统，声音中带上了一点恋恋不舍。

    她的目光快速落在了砂金在今天一早就收拾好了的行李上头，然后快速撇开，就像是这只行李箱是什么很烫的东西一般。

    她抿了抿嘴唇，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打开了冰箱，将一盒后来新做了一次、顺便也换成了热带水果口味的冰激凌拿了出来，用保温袋装好之后递给砂金：“就当是……这艘飞船的伴手礼吧！”

    砂金——很显然，对于受到这样一份伴手礼并不意外——他只轻声笑了下，然后低低感叹说：“我要是拿着这份伴手礼回去，大概就没人相信我真的被绑架了。”

    虽然，好吧，一开始估计就不会有太多人相信的，毕竟傻白甜真的很难升级。

    不过他还是拿过了保温袋：“但是没关系，随便他们怀疑好了。我已经过了会被担心攻讦的时候。”

    站稳了脚跟嘛，实在要是觉得公司的工作氛围和体验太差了那就辞职，拿着这份工作经验去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组织都会被接受，而且工资也不会开得多低。

    硬要说的话，砂金的物欲确实不低，但是远远没到和他的收入持平的高度。

    他将保温袋系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固定好，然后抬头，用那双自从上了飞船之后就没有再用彩色

    ()    的墨镜遮掩起来的漂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雾青，甚至让她一时间感觉到了少许的不自在。()

    他问：“不知道下一次收到这样的伴手礼，会是在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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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青：“应该不至于要等很久吧，伴手礼诶。”

    你的朋友肯定会给你带的吧？

    同事出差也不至于一点伴手礼都不带吧？

    她在一整个高中阶段起码收了上千件伴手礼，里面至少有五十件是从来都不给自己报补课班，到了放假的时间就认认真真好好放假，出去玩的次数估计比那几个学习上的卷王加在一起还要多。

    砂金摇头：“但是公司的情况是不一样的，让我想想……他们出差的话，大概就是换个地方办公，除了少数几个人会有四处逛逛走走的想法，剩下的那些估计根本就不会想到还要去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他耸了耸肩膀：“或许我的下一份伴手礼也还是来自于你，说不定呢。”

    他将手从行李上移开，绕开了点，站直，而后稍稍张开手臂：“那么，就暂时先说再见了？”

    雾青笑了下：“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劝我再多‘绑架’你几天。”

    “那还是算了。再堆下去，我的工作就彻底完不成了，但是我确实非常期待着与你的下次见面。”

    砂金同她拥抱了一下，时间很短，一会儿就放开了。

    “在分别前，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所以……对一个巡海游侠最好的祝福是什么？”

    他在释放正面的感情时是非常直接直白的，有一种习惯了自己会得到回应所以表达时不怎么给自己留后路的坦率。

    还好她也是这样的人，能够、甚至可以说是习惯了给出这样的情感。

    “巡海游侠其实没什么祝福的，很多人反而会把死在战场的最前端视作一生的荣耀。”雾青说，“所以就不用参考巡海游侠啦，能用你家乡的祝福方式吗？——我比较好奇那个，也挺想要的。”

    “啊，抱歉，我差一点就忘记了。”虽然每次回家后再出发的时候，姐姐都会让他来对掌，但是架不住

    他完全不用在心里自己和自己对掌，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芬戈妈妈喜爱的孩子，他的运气甚至不用这个仪式的祈求，便已经落在他的身上了。

    他将右手前伸：“对掌，和它搭配的还有一段祝词——很简单的，你应该只用听我讲一遍就能记住。”

    ……

    真是奇妙的仪式，雾青心想，她感觉在自己的掌心贴到了对方的掌心上去的时候，似乎真的有什么象征着好运的力量从砂金那边传递到了她身上。

    “那就借你吉言啦。”

    雾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掌心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她感觉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我也会想念你的嘛，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找你的。”

    雾青说。

    “大多数的巡海游侠不喜欢与别人同行、组队，那

    ()    是他们自己的习惯，我和那些巡海游侠都不一样。我特别特别需要一个长时间的同行朋友。”

    她目送了砂金的离开，然后才回到飞船的准备船舱中去，从墙壁上摘下弩来，在手臂上装配好了，扎紧系带，随后给波提欧发消息：“你在哪里？”

    波提欧那边很快将定位给到她这边：“时间还有得多，不用太着急。”

    啊，这样啊，那早知道的话，或许她还可以把人再外送上一段路。

    雾青活动着关节，让自己逐渐进入一会儿要开始战斗的状态，一边忍不住心想：

    好巧合的一系列事情。

    好平淡但是愉快的几天。

    属于是那种如果将来有机会写回忆录的话，她一定会花上不小的篇幅……或许是整整一章的字数来描述、感慨的一段时光。

    *

    对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的第一次刺杀效果一般般，反正没能完全成功。

    其实也是很正常的，至少在雾青看来是这样，波提欧组的队伍多少还是轻率了一点点，武力确实够了，但是在关于如何切断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和整个庇尔波因特的联系，从而让他无法变成一个背后连接着回血炉，时时刻刻都能找到别人来为自己挡刀的boss。

    不过，虽说没有完全成功，但至少有一颗子弹被射进了他的身体当中去。

    这枚子弹一如其他巡海游侠的子弹一样有着特别的猎杀的功效，它将无法被从血肉中取出——除非能请来丰饶的令使，否则就别想将这枚痼疾从身体上拔除了。

    它将会永远在血肉中发出钻刺的疼痛，恐怕之后的这几年里，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也不算是大失败吧。

    雾青觉得可以算是成功的一半。

    这个一半是如何衡量出来的呢——是靠着查找星际和平公司的通缉赏金来确定的。

    她发现自己当前的赏金价格甚至还不如星核猎手中最后一名的那个骇客小姑娘，数字大概就只有她预期的二分之一那么多，于是就此确定：差不多，成功了一半。

    这未免让骨子里其实也有那么点隐性top癌的雾青大失所望。

    不过失望也就是那么一点点而已，毕竟，她回家了。

    相隔开几乎一年的时间回到仙舟罗浮，虽然仙舟上的一切都完全没有发生变化，曾祖父也和她离家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雾青却仍然产生了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滋味。

    她一直到走到曾祖父面前大约十几步的位置才小跑起来，然后撞在对方的怀里，用头顶蹭了蹭曾祖父的下巴。

    “赴山同志，我好想你呀~”

    赴山同志摇摇头，用一种宠溺的叹息声感慨道：“你都多大了……还和个小姑娘一样，算啦算啦，雾青同志，我也很想你啊。”

    *

    在茫茫宇宙中漂泊了那么久，也吃了几乎等长时间的预制菜的雾青对于终于落到了地面上，并且能够吃上一口新鲜热乎的曜青菜

    这件事大有感触。

    ……这是、这是……这就是幸福的模样啊！

    雾青在绝对的红火麻辣中挑选着黄喉吃，烫得刚刚好，脆度更是恰到好处的黄喉已经被她吃掉了大半盘子，她的嘴唇因为辣烫而肿起，之前在飞船上因为没有认真给自己涂润唇膏而裂开的皮肤则更是火辣辣的疼。

    但是她仍然没有中场休息的意思。

    曾祖父坐在一旁，一只手的手肘撑着桌面而握拳的手背抵着脸颊，歪着头看她大快朵颐的样子，目光慈和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慢点吃、慢点吃。”他只轻声提醒雾青，“不要着急，这些都是你的，着急干什么。”

    雾青：“嗯嗯……”

    她端起饭碗，将最后的一勺米饭连带着被她捞在了碗里的毛肚黄喉鸭肠什么的全都扒进嘴里，囫囵吞枣地还没咀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嗯，我好了……不对，我还没好，我再去盛一碗慢慢吃，刚刚光顾着吃了，味道还没仔细尝。”

    这就是长时间离开家的孩子啊，雾青忍不住叹息，众所周知，仙舟人在离开仙舟之后最大的痛苦就是吃不上仙舟传统美食，而每一次久游的游子回到家中，都会如同那本神话小说中的一位投胎成了猪的天神一样，还没来得及砸吧出奇珍异宝的味道，就这么将好东西吃完了。

    现在，雾青灵魂中那些因为缺乏仙舟菜而产生的空洞已经被填补完全了，她终于可以端着饭碗，开始慢慢悠悠地，按照正常吃饭的步调来进行美食的享用。

    ——这也就意味着，在饭桌上聊天。

    雾青家里并不怎么在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曾祖父甚至恨不得她能多说一点外面发生的事情，想要了解他最心爱最心疼的外孙女在外头的日子过得如何、是否如她当初踏上了巡海游侠这条出路时一样，获得了她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美好，还是风景，抑或者是更多的“自我”。

    不过，从现在雾青说起的情况来看，曾祖父觉得，或许这一次的旅程中，更多的“自我”是没能找到了。

    他眯了眯眼睛，意识到，他最心爱的孙女正在频繁地提及一个人。

    哦，他当然知道发生在飞船上的故事，以及那位新朋友，但是或许上一次听到雾青说起的时候，他漏掉了一些细节。

    一些非常关键的细节。

    他并未将自己的警惕表达出来，而是静静地继续听着雾青说起这几天在飞船上的生活——她当然喜欢巡海游侠那种冷静地游走在生死之间，为了正义和光明而战斗的生活，但是再怎么美好的生活也是需要有休息的中间部分的嘛。

    等雾青觉得自己讲得差不多了，拿起筷子继续开始吃饭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带着几分斟酌，道：

    “你很少会和我说起你身边的人，多数时候说的都是你最近做了什么。而且还是，这么大篇幅的。”

    赴山：“或许，你可以请你的这位朋友来家里做做客，预制菜可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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