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行宵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道：“我……猜的。”</p>

    “如果不喜欢，也不会大半夜跑过来看，不是吗？”</p>

    褚行宵反应极快,很快就找到了理由。</p>

    池湛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接连不断烟花升起在空中炸开的声音盖过了说话声，池湛不再多说,在他耳边道：“站好。”</p>

    褚行宵颇为不情愿，提醒道：“周宴行还在呢。”</p>

    池湛戳了戳他,褚行宵把脸凑过来，池湛又把他的脸推开，褚行宵似乎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池湛推开他凑过来，池湛推开他又凑过来。</p>

    池湛：“……”</p>

    接收到池湛眼刀的褚行宵只能松手，池湛靠在栏杆上,烟花一个接一个,令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和周宴行在海边看的那场烟花。</p>

    虽然时间，地点都不一样。</p>

    感觉也不一样。</p>

    周宴行和戚颂都不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直到烟花快结束的时候，周宴行才走过来，看到池湛身边的褚行宵,竟也没有说什么。</p>

    “嘭——”</p>

    烟花在空中燃开五彩斑斓的图案,池湛心念一动，拿出手机，开始拍摄录像。</p>

    平日里不常拍照,拍完后，池湛的手指都快冻僵了，打开游戏，把录像发给了颂光。</p>

    颂光依旧不在线，池湛也不等他回复，随后便将手机又放了回去。</p>

    直到最后一场烟花结束之时，周围的人都在欢呼，池湛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心情都变得好多了。</p>

    烟花落幕，天空再次归于沉寂，这时说话声才渐渐大了起来，池湛转身，戚颂站在他的身后，似乎在看他，然而当他再仔细看时，却发现戚颂只是在看天空。</p>

    池湛欲言又止。</p>

    他实在太好奇了……戚颂的男朋友究竟会是谁呢？</p>

    但看着戚颂，又问不出来。</p>

    何况现在人太多了，并不是一个好时机。</p>

    看过了烟花，今天的圣诞活动正式结束，明日就要返程，大家都有些累了，便互道晚安，纷纷散了。</p>

    “阿湛，可以留一会吗？”岑迟问。</p>

    原本就是岑迟约他来的，池湛点头，示意褚行宵先回去。褚行宵则还在等他的圣诞礼物，见池湛没有要给他的意思，只得恹恹地道：“那我先走了，哥哥。”</p>

    池湛扫过他的脸，忽然道：“你是跟别人合住吗？”</p>

    “不是，”褚行宵愣了愣，才道，“我自己住。”</p>

    “你先别睡，等会我过去找你。”池湛道，“有件事想问你。”</p>

    褚行宵完全没听到池湛的后半句话，只听到了前半句“等会过去找你”，顿时眼睛又亮了起来。</p>

    “我等你。”褚行宵道。</p>

    全场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池湛、周宴行、岑迟跟戚颂四个人，岑迟扫了一圈，道：“一位还有事吗？”</p>

    周宴行是绝不可能让岑迟找到机会跟池湛单独待在一起，闻言</p>

    道：“看风景，不行么？”</p>

    岑迟无奈一笑，然而周宴行并未呆多久，便被一个电话叫走了。</p>

    “戚队，该回去了！”陈澈道，“明天还要早起回去训练呢！”</p>

    文安道：“就算世界末日，他也会比你起得早，操这份闲心干什么？”说着就把陈澈拽走了。</p>

    “你们明天还要训练？”池湛有点抱歉，“我不知道……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p>

    在漆黑如墨般的夜色中，戚颂目光如水，眼瞳沉沉，摇摇头：“没有。”</p>

    戚颂对池湛说：“今晚的烟花很漂亮。”</p>

    “下周见，晚安。”</p>

    只是为了和他说一声晚安吗？池湛感觉到，戚颂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但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并没有说出来。</p>

    池湛笑了笑，道：“晚安。”</p>

    戚颂转身，虽然穿了棉服，但长身玉立，双腿修长，再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像高定，原本池湛以为他会是一个冷情冷性的人，然而接触多了，才发现被冰雪覆盖的内里是柔软温和的。</p>

    屋里，陈澈外套都没脱，正在进行各种朋友圈P图晒照的日常工作，手指在屏幕上快要擦出火了，见戚颂回屋，呆住了：“戚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p>

    戚颂：“不然呢？”</p>

    陈澈：“怎么没跟池秘书单独待一会……好吧，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p>

    这么浪漫的节日，又是恋人关系，两个人可不得干柴烈火……那什么一下？</p>

    陈澈试图观察戚颂，但戚颂属于连心理学家都无法从他脸上观察出微表情的神人，永远是八方不动，气定神闲，哪怕敌人打到家门口，队友已经开始狂砸键盘，火烧火燎，主持人慷慨激昂，全场唯一冷静理智的人只有戚颂。</p>

    陈澈有时候甚至怀疑，戚颂是不是没有感情系统，说不定拆开一看是个机器人？</p>

    然而这个怀疑在看到戚颂和池湛的相处时，瞬间就被打破了。</p>

    原来不是没有情绪，而是只对在意的人有情绪啊。</p>

    光是看到自己无意间拍的那几张照片，眼底流露出那种柔软得像棉花糖般的情绪，以及嘴角情不自禁翘起来的弧度，戚队肯定特别喜欢池秘书。</p>

    戚颂脱了外套，随手拿起手机，查看消息，并对陈澈道：“我跟他，还没有到那一步。”</p>

    陈澈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戚颂平时可是很少跟人交心，私生活更是提都不提，想从他口中得到一句消息，难于上青天，好不容易得到个机会，陈澈自然不会放过。</p>

    陈澈：“戚队，那你和池秘书到哪一步啦？总该亲过了吧？”</p>

    戚颂打开游戏，看到CHI给他发的录像，视频有点摇摇晃晃的，看得出来，池湛平时不怎么拍这种东西，不太熟练。</p>

    镜头里的烟花，比刚才看到的还要漂亮，以及池湛断断续续的声音，被喧闹的人群盖住了一点：“看，我这里正在放烟花。”</p>

    戚颂发过去</p>

    一个表情包：猫猫头爱心.jpg</p>

    随后对陈澈说：“你管太多了。”</p>

    陈澈：“……”</p>

    戚队还是从前的那个戚队，完全没有因为谈恋爱就变得柔软！</p>

    戚颂从外衣口袋里取出一枚玉坠，手指缓缓摩挲了几下，冰凉的玉沾染了体温，变得温暖了起来。</p>

    没有送出去的礼物。</p>

    是不是该找一个更合适的节点，譬如——</p>

    当池湛知道，他是“颂光”的时候。</p>

    此时此刻的池湛，并没有时间查看手机消息，岑迟站在身旁，风衣衣摆随风扬起，他的侧影似乎镀上了一层月光，转过脸时，金丝眼镜的细链微微摆动，愈发温润俊美。</p>

    这四个攻略对象的颜值，其实都各有特点，分不出个高下，周宴行的英俊，戚颂的冰冷，褚行宵的桀骜，与岑迟的温润。</p>

    在这四个人当中，其实岑迟给池湛的感觉，最是捉摸不透。</p>

    他看不穿岑迟的目的，经常会有被他撩到的感觉，但仔细一想，对方的行为举止完全在正常的交际范围内，即便是偶尔有过于亲密的行动，也都有合理的理由。</p>

    但池湛的直觉，依然能够察觉到夹杂在其中若隐若现的一丝危险。</p>

    岑迟笑了笑，说：“可以闭上眼睛吗？”</p>

    池湛迟疑一瞬，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p>

    他的手指被人碰了碰，似乎在试探“可以牵手吗”，他没有说话，岑迟握住了他的手。</p>

    池湛的手指冰凉，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在这时，听到了“滋滋滋”的声音。</p>

    池湛睁开了眼睛，岑迟拿着一支仙女棒，只远远拿着，点燃了，在黑夜中燃起了一团簇亮的，带着金色光晕的小烟花。</p>

    岑迟注视着那团烟花，又转过脸，看向池湛，眼底有浅浅的笑意，道：“碰触到你时，我第一次知道，烟花是什么颜色。”</p>

    池湛并不明白岑迟的意思，他想了想，道：“你是……色盲吗？”</p>

    岑迟：“更确切地说，在我的世界里，只有黑白灰，跟红色。”</p>

    他举了个例子。</p>

    “或许就和你们所看的黑白电影一样。”</p>

    池湛诧异，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不，其实这一切早就有了端倪。</p>

    岑迟平日里很少穿带颜色的衣服，他的衣帽间，连同他家里的装潢，主色调都是黑白两色，池湛还以为是因为他喜欢极简风。</p>

    但那么清冷的颜色，看久了都会觉得单调，岑迟怎么会……只能看得见红色？</p>

    池湛完全想象不出来。</p>

    “是天生的吗？”池湛问。</p>

    “或许是吧。”岑迟答得很随意，烟花棒快燃尽了，他的眼底透着金色的倒影，现出温和的浅棕色，“这在医学史上从未出现过，也无法用简单的遗传学来说明，但我其实更怀疑一点……”</p>

    池湛下意识地问：“什么？”</p>

    “因为，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肢体接触无法治疗色盲，</p>

    或者说，肢体接触无法治疗任何一种疾病。”岑迟喃喃道，“可是很奇怪，当我和你牵手，我的世界，就有了色彩。”</p>

    “这是为什么呢，阿湛。”</p>

    池湛思考良久，虽然他对医学没什么研究，但——</p>

    岑迟说的很有道理。</p>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光是碰触就能治好的病？实在是太不科学了！</p>

    但下一秒，池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p>

    这个世界，本来也不是科学世界。在游戏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无论是你有色盲症，读心术，亦或是其他什么超越自然科学的异能或疾病，都只是一种“人设”。</p>

    池湛思来想去，只觉得这是系统所设置的，便于玩家攻略岑迟的一种途径。</p>

    倘若有一个人可以让岑迟看到颜色，那么他在岑迟心中，肯定就会是特殊的那个，即便最开始对他没有好感，也会不自觉开始关注、探索他，而好奇心则是一段感情开始的最好方式。</p>

    可为什么会是他？</p>

    池湛感觉不对，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NPC，为什么岑迟碰到他也能看到色彩？</p>

    “你尝试过和其他人这么做吗？”池湛道，“或许有人也能够做到，比如跟你相亲的那些人。”</p>

    “我找了很久，你知道么。”岑迟道，“只要开始接近你，身边的一切都会像抹上了颜料，从黑白开始逐渐变成其他的颜色，很淡很淡，类似于被水稀释了一百倍的颜色。”</p>

    池湛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p>

    “我找了很久”，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p>

    “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有一个人的出现，会改变我的世界，那个人注定是特殊的。”岑迟又笑了笑，“很奇怪，不是么，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笃定了。</p>

    “我跟很多人见面，没有一个人能给我这样的感觉。”</p>

    “只有你，池湛。”</p>

    池湛完全说不出话。</p>

    这很明显是个BUG啊！</p>

    明明就是给玩家准备的快捷攻略通道，为什么buff会突然落在他的身上？</p>

    “你知道为什么。”岑迟道。</p>

    池湛条件反射地答：“我不知道。”</p>

    他的手指攥紧，却忘记了岑迟还拉着他的手，这一下直接暴露了他的紧张。岑迟却没说什么，只道：“可以再陪我看一次烟花吗？”</p>

    池湛除了震惊之外，还有对岑迟的同情。</p>

    一辈子只能看到几种颜色，人生该有多无趣，那么多美丽的风景，在他的眼里却只是褪了色的模样。</p>

    “好。”池湛道。</p>

    给岑迟做这个设定的“造物主”从来没有考虑过游戏里人物的感受，只是为了让他谈恋爱，所以就给了他这样的设定。池湛甚至感觉有些愤怒。</p>

    难怪岑迟总是对他很在意，那些莫名其妙的疑惑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p>

    池湛本想说“如果你需要，我随时可以帮你”，但话还没说出口，又觉得这话过于</p>

    暧昧。</p>

    毕竟()，如果需要触碰▄()▄[()，他总不能一直和岑迟拉着手，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吧？</p>

    把这一幕代入“谈恋爱”也丝毫不违和。</p>

    池湛：“……”</p>

    或许他应该将这个BUG告诉系统。</p>

    岑迟拿着烟花棒，道：“取一下打火机，可以么？在我外套口袋里。”</p>

    池湛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摸岑迟的上衣，忽然觉得他们俩这姿势有点别扭。</p>

    明明岑迟只需要松开他就可以了。</p>

    “不想放手。”岑迟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又无奈一笑，“为数不多的可以正大光明牵着你的时间，一秒钟也不想放过。”</p>

    池湛换位思考，表示可以理解。他拿出打火机，在仙女棒上一点，再次燃起了金色火花。</p>

    很美。</p>

    池湛正看着，想起来给岑迟的礼物还没有送，他单手从口袋取出盒子，借着光确认了一遍包装信息——</p>

    这次可不能再送错了。</p>

    然而他刚看向岑迟，却发现岑迟没有看仙女棒，而是看着他，表情很认真。</p>

    池湛愣了愣，岑迟却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p>

    仙女棒一点一点地燃尽，留下几点橘红色的星星点点间或一闪，最终归为沉寂。</p>

    结束了。</p>

    “真好看。”池湛道，“岑医生，节日快乐。”</p>

    岑迟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手。</p>

    或许他还想再看看风景？</p>

    池湛并不习惯和别人牵手，岑迟的手指上有薄茧，偶尔落在他的掌心，似有似无地摩挲两下，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p>

    池湛又挣了挣，示意岑迟放手，岑迟却再次用了一点力，将池湛带到了自己身边。</p>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拉近。</p>

    “岑……岑医生？”池湛不小心把握在手里的包装盒揉皱了，感觉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但天色太暗了，加上视线失去了亮光，便看不清岑迟脸上的表情，他有点慌，语气难得仓促，将小盒子递给岑迟。</p>

    “节日……礼物，谢谢你前段时间对我的照顾。”</p>

    岑迟垂眸，接过池湛的礼物，并未直接拆开，反而笑了笑，带着些无奈的含义。</p>

    “谢谢。”</p>

    “可以松手了吗？”池湛道，“这么晚了，该回去休息了。”</p>

    “如果我不放手呢？”岑迟忽然问。</p>

    池湛完全没预料到岑迟会这么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p>

    岑迟在黑暗中用目光描摹池湛的轮廓，他眼中的诧异，与略带紧张的神色尽收眼底。</p>

    “什么……意思？”池湛艰难地问。</p>

    “你很久没有叫我了，阿湛。”岑迟道，“总是喊我‘岑医生’，就这么想和我拉开距离吗？”</p>

    哪怕是质问的话，岑迟的声音依旧温和，平缓，毫无威胁性，却让池湛的神经缓缓绷了起来。</p>

    池湛：“我只是……不太习惯。”</p>

    () 那种称呼实在是太亲密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何况有些时候，外人在场，池湛就更说不出口了。</p>

    反倒是岑迟，每次都能大大方方地喊他“阿湛”。</p>

    池湛正在思考，却是忽然偏过头，打了个喷嚏。</p>

    夜里吹过了一阵冷风。</p>

    岑迟带着池湛，回到了温暖的室内，却仍然牵着他，大厅里仍然灯火通明，不少人分散在各个地方，或打电话，聊天嬉闹，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p>

    “抱歉，刚才没有注意到，”岑迟带着池湛来到了暖炉旁边的沙发上，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轻微的“噼里啪啦”声，伴随着悠扬浪漫的轻音乐，令人不自觉放松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