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拿剔huáng八扇屏风在自己身后一遮，隔出来一个小房间，给齐湉坐里面。刚刚安置好，又觉得这么颇有几分听政的味道，不大妥当，正准备重来。

    奉安就来通禀孟太傅求见。

    孟元之身长七尺八寸，着一袭姜huáng云锦袍，慡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一望身形，便可知年少时的龙凤神姿。

    孟元之行礼毕，皇帝赏赐便落了座。

    内侍上前奉茶时，一直垂手不语的齐湉突然道：&ldo;让我来。&rdo;

    说罢，从内侍的手中接过金桃色的茶杯，奉到孟元之面前，神态恭谨道：&ldo;太傅，请用茶。&rdo;

    孟元之欣然接过，喝了一口，又打量齐湉，道：&ldo;你这双眼睛和你爷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do;

    这下轮到皇帝吃惊了，道：&ldo;太傅，你们认识？&rdo;

    孟元之点头道：&ldo;臣跟齐公子曾有一面之缘。&rdo;

    &ldo;太傅如何认识？&rdo;皇帝顿时来了兴致。

    孟元之看了齐湉一眼，道：&ldo;只是旧事，不知齐公子是否介意？&rdo;

    齐湉眉目微垂，道：&ldo;既是旧事，太傅但说无妨。&rdo;

    孟元之抚一把美髯，一双神光烁烁的眼睛似陷入了迷离回忆，道&ldo;十几年前的一日，我在将军府陪着齐辛赏荷，丫鬟来报，说齐括的小儿子入府了。齐括的这个小儿子长年养在府外，秘而不宣，后来齐辛得知才责令把孩子领回府内。那日正好是这个小儿子入府第一日。小人儿长得粉雕玉琢，扎着两个总角，一双眼睛乌溜溜只盯着人看，也不说话。当时这孩子还未入祖籍，名都还没有取，齐辛便问我取什么名字好。&rdo;

    &ldo;太傅说，白鹭烟分光的的，微涟风定翠湉湉。不如叫齐湉，一生平顺，无波无làng，何况后面那句&ldo;斜辉更落西山影，千步虹桥气象兼&rdo;更是一个好彩头。&rdo;立在一旁的齐湉接上道。

    孟元之吃惊，看向齐湉，道：&ldo;你当日不过四五岁光景，怎么记得住？&rdo;

    &ldo;齐湉不敢忘太傅赐名之恩。&rdo;

    孟元之赞赏之色溢于言表，道&ldo;你的好记xg不亚于我当年。&rdo;

    说完，孟元之沉默了一下，又接着道：&ldo;齐湉，你我有缘，我虽与你爷爷相jiāo，但我小他十载，你是否愿意叫我一声义父？&rdo;

    孟元之一直未娶，至今孓然一身，虽温文有礼、宽厚待人，但是深jiāo下去的人知道他自视甚高，从不主动攀jiāo。现如今要齐湉认他做义父，这可令皇帝大大意外了。

    齐湉露出了喜色，又qiáng压下来，不卑不亢行了一个大礼，道：&ldo;义父在上，请受齐湉一拜。&rdo;

    孟元之十分满意，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不知雕琢的是什么饰品，光滑温润，想必是持玉人经常放在手中摩挲。孟元之道：&ldo;此玉虽不成器，但我一直视若珍宝，我今将它转jiāo与你，也算是见面礼。&rdo;

    齐湉双手接过玉，又小心地放好，面露局促之色，道：&ldo;义父，齐湉身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您的……？&rdo;

    孟元之嘴角噙着一点笑意，道：&ldo;无妨，你只记得他日义父若有求与你，你应允义父即可。&rdo;

    齐湉嘴巴微微翘了翘，点头道：&ldo;义父请放心。&rdo;

    孟元之又道：&ldo;我即是你的义父，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也要告诉我。&rdo;孟元之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扫过皇帝，道：&ldo;你可别像你爷爷，镇日憋在心里，谁都不知道他心里装得到底是什么东西&rdo;

    齐湉只弯着嘴角，也不好接话。

    &ldo;可愿意随我读书？&rdo;

    齐湉呆了呆，不好意思地开口：&ldo;齐湉粗质愚钝，怕会让义父失望。&ldo;

    &ldo;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不要急，我先给你列出书要，你慢慢先看。&rdo;孟元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齐湉一眼，道：&ldo;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难道你不乐意吗？&rdo;

    皇帝觉得自己的孟太傅今天有些热qg过头了，就如同他一开始担心过了头一样，以为孟太傅今日见齐湉，是要斥责魅惑主上，以色事君之类，所以才一早带着齐湉来装样子。

    看着这一老一少，一个磨墨匀笔，一个铺纸取砚，皇帝觉得自己成了搭桥铺路的那座桥了。

    ☆、第20章

    chun寒料峭，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

    下了朝，皇帝就匆匆往东暖阁赶。

    齐湉几日前风寒又犯，一到晚上就低烧不退，害得皇帝不得好眠。

    一进殿门，就听到里面笑声阵阵。

    原来是前段时间到边州监职的六王回来了，在讲一路的趣闻轶事。

    &ldo;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齐湉，本王和你说，他那一双妙目，跟你的比，都不差分毫。&rdo;六王说得眉飞色舞，一趟边州回来似乎比往日更添几分神采。

    &ldo;天下真有这么美的人？&rdo;小准子知道六王素来放达，不拘小节，一边换茶，一边问道。

    &ldo;本王何时骗人过！&rdo;六王正色道，又接着唉声叹气：&ldo;真如芝兰玉树立于高堂之前啊。&rdo;

    六王形容夸张，一声叹息如同曲腔般拿捏起来，听得齐湉冷淡的眉目竟也有几分舒缓，似是在笑。

    一旁的内侍缓过神来，发现皇帝已经入殿，赶紧弯腰行礼。

    皇帝一到，气氛就冷了，齐湉那几分温煦的神qg就遁形了，坐了片刻，喝了药酒，就起身进屋。

    皇帝也不拦他，只看着那瘦削的身影进了屋，视线才收回来。

    又随手拿起齐湉喝过的酒杯捏在手里把玩。

    六王稀奇地看着皇帝，道：&ldo;皇兄好大方，竟拿仪狄当药酒用。&rdo;

    皇帝拿起酒杯在鼻端嗅了嗅，道：&ldo;仪狄xg温，辅以药材，是治风寒的一剂良方。&rdo;

    六王一笑，拂一拂袍袖，带着惯常的疏狂，道：&ldo;知道皇兄不想留臣弟用膳，臣弟不敢叨扰，先行告退。&rdo;

    说罢，起身要走。刚走几步，低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ldo;凌蔚，朕知道你心里存了人，不过是来逗逗齐湉，你让他舒qg展颜没关系，但是你别让他对你存了其他心思。&rdo;

    六王脚步一滞，回身，故作惊讶状，道：&ldo;皇兄何时这般不自信？&rdo;

    皇帝恍然未闻六王的嘲讽，只道：&ldo;齐湉不同那些玩物，他是公卿之子。&rdo;

    六王一听到这句话，似乎掌不住笑，道：&ldo;皇兄，这公卿之子就是让您养在深宫，安卧榻上的？&rdo;

    皇帝握着杯子的手收紧，道：&ldo;凌蔚，你只须记住朕今日跟你说过的话。&rdo;

    这又是凌蔚，又是朕的，皇帝是有意摈弃qg分，拿帝王威严来压他。

    六王听出来了，声音一压，带着诱惑般道：&ldo;皇兄有没有发现齐湉的眼睛，瞳仁大又黑，眼白少，乌沉沉的，真纯无垢，好像是小鹿一般，望你一眼就好像望到你心窝里，吸石般能把人吸进去……&rdo;

    皇帝目光一凛，堪堪定在六王面上，仿佛是shou类护食般狠狠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