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湉的话里含着的伤痛和恨意，几乎让皇帝的五脏六腑被千军万马踏过一般，皇帝张了张嘴，只说道：&ldo;朕都知道了，你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你听话，先回来，朕以后绝不会再qiáng迫你。&rdo;

    齐湉眉目一垂，肃容道：&ldo;家母遗训，七尺男儿，决不能行娈宠之事！&rdo;

    皇帝一愣，辩解道：&ldo;齐湉，朕从未将你当成男宠。你应该知道朕对你的用心，朕的心里有你。&rdo;

    &ldo;有我？&rdo;齐湉声音尖厉，夹带着刀棒一般，道：&ldo;我母亲心里有我，小桃心里有我，奉宁心里有我，唯独你没有，陛下。你的心里若有我，就不会把我像一个器具一般每天清洗gān净抬进去供你享乐；你的心里若有我，就不会让我受那些羞ru残忍的教习只为了取悦你；有我，就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水刑，有我，就不会活活打死小桃和奉宁，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你要的只是取乐和愉悦！你要的只是我的服从和求饶！&rdo;

    半年来受的压抑和羞ru，此刻一并升腾而起，齐湉义愤填膺，激动得后退几步。

    皇帝听着齐湉的声声质问，只觉字字诛心，一看到齐湉后退的脚，更是目眦yu裂，血液凝固。

    帝王带着悔恨和爱意，蓦然开口，那些卑微的言语几乎是脱口而出，道：&ldo;朕错了，朕不该那样对你！朕很后悔，齐湉，你先回来，朕以后只会对你好，齐湉，朕错了，朕求你先回来……先回来……&rdo;

    忏悔的声音在空阔的压顶回旋。

    盘虎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让眼中的泪落下。身为隐卫长，自小就送进宫来陪伴帝侧，他知道皇帝对齐湉用心很深，但皇帝的话仍然是让他动容震撼。

    只是为何如此这番用心，都肯以帝王之身罪己宣示，却偏偏和齐湉行到如此地步。

    &ldo;你从未对我满意！我总是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我才知道你不会对我满意，你永远都不会对我满意！&rdo;回应皇帝忏悔的，是齐湉的怨忿，齐湉的声音绝望至极，道：&ldo;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放我出宫，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对我满意！&rdo;

    &ldo;朕满意了！&rdo;皇帝伸向齐湉的手颤抖着，巨大的悲痛袭来，几乎让他连腰都挺不直了，喊道：&ldo;朕满意了，你要出宫就出宫，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朕绝不再拦着你了！&rdo;皇帝声音哽咽，哀求道：&ldo;齐湉，你先回来，你先回来……那里太危险……&rdo;

    不知是何时流下的泪水在风中gān了，只留下伤痛的沟壑。

    许是皇帝过激和反常的态度，开始让齐湉犹豫。齐湉看着皇帝，虽然警觉不信任，但是已经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沧州牧高常心气喘吁吁地爬到崖顶，道：&ldo;陛下，臣来迟了……&rdo;

    皇帝一声吩咐，沧州牧奉若上音，召集了一大批人就赶到崖顶，那都是一批披甲带刀、训练有素的高手。

    皇帝一看这个阵势，回头仓皇地看向齐湉，解释道：&ldo;齐湉，朕刚才担心你才叫他们来的……&rdo;

    &ldo;担心我，需要带刀吗？&rdo;齐湉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曾经这样的笑容是皇帝最爱的，嘴角微微上扬，扬起一池chun水，一树花朵。

    齐湉缓缓地笑，自嘲的神qg，道：&ldo;我就不该信你，你要带我回宫，你要用锁链把我锁起来，像条狗一样的锁起来是不是？我不会再让你得逞的，凌载。&rdo;

    皇帝惊惧，拼命解释道：&ldo;朕刚才是想带你回宫的，可是跟你的xg命相比朕更在意的是你要活下去……&rdo;

    齐湉恍若未闻，只后退几步，声音异常平静，面容凛冽如霜，道：&ldo;天云地水为证，我齐湉今日在此起誓，来生来生若再与凌载相遇，宁可永堕畜生道！&rdo;

    &ldo;不！&rdo;皇帝一跃而起，如同频死之人去抓最后一根稻糙，整个人扑向齐湉。

    奈何距离太远，眼睁睁地看着齐湉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跃下悬崖。

    崖底是水流湍急的沽闵江。

    又是一阵大风，起雾了。

    ☆、第26章

    大德元封八年，帝出宫染恙，卧chuáng不起达四月有余，太傅孟元之主国，六王凌蔚辅政。

    帝龙体康复时，已至入冬。时帝后张氏有孕已七月。

    帝亲至，口谕：&ldo;后张氏当贤德厚成，六宫表率，然柔jianxg成，心肠歹恶，失德失心，今当废之。&rdo;

    帝且谕且泣，几yu仆地。

    后默然，良久道：&ldo;陛下谕之人是废后张氏，泣之人非张氏也。&rdo;

    皇帝斥之，言语中隐涉私带民间流女入宫之事，众人噤声。

    废后不日，皇帝又yu赐白绫。

    大臣各具疏力争，言：&ldo;后之罪，臣等不敢求之，然腹中稚子无辜，陛下血脉，请三思。&rdo;

    帝曰：&ldo;其母歹毒如斯，其子必不善，朕宁无此子！&rdo;

    时太傅得知，惊慌入宫，抱跪劝止。

    上不允。

    后太傅在宫门外跪求三日，体力不支昏厥。

    帝遂言，张氏永拘冷宫，此生不得出门半步。

    深冬，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意态悠闲的飘飘洒洒。

    皇帝立在东暖阁的门口，如同雕塑一般，雪花已经在肩头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奉安从一侧闪出，道：&ldo;陛下，废后张氏早产，在冷宫里诞下龙嗣。&rdo;

    皇帝越发冷毅的面庞，独断乾坤的气势隐然天成，更胜从前。

    &ldo;jiāo由明妃抚养，一律从简。&rdo;

    奉安得旨后，给一旁的内侍递眼色。

    内侍会意，取出jg美的雪伞替皇帝撑起。

    &ldo;下去。&rdo;冷得如同冰雪一般的声音，淡淡开口。

    众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蒲柳入秋可变色，青松入冬更皎然。

    思念为何不是蒲柳，却更像这青松，白雪越是压顶，葱郁衬得越是分明。

    皇帝伸手，一片又一片雪花入掌，融化成水。

    尊贵的身影在漫天大雪中，孤独不再成双。

    ☆、第27章

    御政殿外，滴水成冰，高高挑起的飞檐积着昨夜的雪花，檐下的琉璃雨瓦垂下晶莹剔透的冰凌子。

    礼部尚书张钝雪在寒风中跺了跺脚，略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又肃容站在殿下候等。

    大殿的门咯吱打开，军机会议结束了，从殿内三三两两出来的都是白蟒紫服的大臣。

    兵部尚书方博明眼尖，一眼就看到立在一侧的张钝雪，走上前去，关切地道：&ldo;钝凡，来了多久？&rdo;

    礼部尚书清癯的脸庞，一冻就有些发白，道：&ldo;有一个多时辰了。&rdo;

    方博明皱眉，道：&ldo;候等的时候怎么不带个暖炉过来？&rdo;

    张钝雪摇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ldo;忘了。&rdo;

    方博明看一眼侍从手中捧着的书卷，道：&ldo;让陛下定举的单子？&rdo;

    张钝雪点头，道：&ldo;你们武科都已经结束了，我把文科的给陛下过目一下，到时请陛下一并行赏封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