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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 60 章

作品:《春日降落

    这个新年和原本以为的一样,因为小海的到来而热闹许多。

    江月疏不再执着于谢逢则是不是真的死了,就像谢霄说的那样,他一直活在她心里。

    晚上吃年夜饭,她添了满满一碗饭菜,全都是他爱吃的,拿回房间,放在那幅装裱的画框前。

    这样也算在一起过年了。

    “谢逢则,我又大一岁啦。”她看着那幅画,泪眼晶莹地笑起来,“你又老一岁。”

    在徐瑛和江正豪眼里,她已经真的走出来了。

    除夕夜和小海一起放烟花,鞭炮炸得院子里噼啪响,她笑得比小海还要大声。

    但没人知道每一朵烟花里,她都看见他的影子,烟花坠落,他便也像光一样泯灭。

    她心里一直在落雨。

    谢逢则生日在四月十六日,春暖花开,生机勃勃的时候。

    那天江月疏调了两小时休,提前下班,去蛋糕店拿了预定的蛋糕,拎着瓶红酒去了东宸府。

    房子的装修方案还在修改,依旧是毛坯,但每次来到这儿,都让她有种莫名的完整。

    好像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就在这所房子的某个角落里,她的所有思念都有着落,所有的话他都能听到。

    她坐在阳台的水泥地上,把两个高脚杯都倒上浅浅一层红酒,然后给蛋糕插上蜡烛,用她送他的打火机一根根点燃。

    看着跳动的火苗下的数字,她湿着眼睛笑:“怎么就三十了呢。”

    蛋糕不大,五寸的,被她捧着一个人吃完,一点奶油都不剩。

    她端起杯子,和对面的杯子碰了碰,泪眼模糊地弯着唇:“谢逢则,生日快乐啊。”

    没想到第一次给他过生日,竟然是这样过的。

    迎着江风和万家灯火,她把买给他的新手机拆开包装,卡从旧机里拿出来,换进去。

    楼层高,初春夜晚的风还很凉,江月疏在这里坐了很久,等把他旧机里的东西全部转移过去时,整个人都快被吹僵了。

    可看着新手机屏保上自己新拍的照片,还是笑得无比满足:

    “以后每周给你换一张,好不好?”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

    也是在四月,江月疏第一次被介绍相亲对象。

    一个男人加她微信,申请内容是xx医院xxx,她以为是听过医学会讲座的同僚,便通过了。

    结果对方的打招呼内容令她震惊:

    【你好,我是xxx,我看了你的照片,对你很满意。】

    江月疏皱皱眉:【我PPT上有照片?】

    xxx:【我想你误会了,我是江院长介绍的相亲对象,江院长没和你说吗?】

    江月疏:【没有。】

    消息回过去,她陡然想起什么,哪天晚饭她边吃饭边回着工作信息,江正豪同时也在说话,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到最后也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

    于是又敲字:【抱歉,可能说了,但我没有相亲的打算。】

    xxx:【适龄男女,交个朋友也好。】

    江月疏:【我有男朋友。】

    xxx:【不是听说分手了?】

    江月疏:【没有。】

    【不可能分手,抱歉了。】

    xxx:【……】

    【好的,那祝你幸福。】

    应付完这人,她疲惫地叹了一声,想给江正豪打个电话兴师问罪,摁下号码,又退出去了。

    她给余昭昭打视频电话。

    从延城回来后,她和余昭昭每周至少会联系一次。一开始是余昭昭找她,后来她状态好起来,也会主动打过去。

    背景是出租屋的阳台,余昭昭一接通就冲她撒娇:“宝宝腰快断了,你赶紧给我揉揉。()”

    江月疏瞪大眼睛:“这么激烈?他腿好了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呸你想什么呢!”余昭昭哭笑不得,“昨天刘主任三台手术,我都跟着,站了二十个小时。再说我是那种人吗?人家还没好……”

    看着她表情虽然疲惫,却也不乏幸福的光泽,江月疏无声地弯了下唇。

    唐承的腿,她问过军区医院的骨科同事,恢复的希望并不乐观,最好的情况是勉强能跛着走路,最差的,今后只能靠轮椅生活。

    余昭昭曾经抛弃完整的他,然而这样的他,余昭昭选择接受了。

    可能真正爱一个人,就是在他失去所有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陪在他身边吧。

    她无法看着他独自面对满心疮痍。

    余昭昭以前大概也不曾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爱他。

    *

    “江医生,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小江。”

    “生日快乐啊师妹。”

    “生日快乐,晚上有约吗?”

    接连收到好几句生日快乐,江月疏才陡然意识到,八月底了。

    时间竟然晃得这么快,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半年多。

    这几个月,她拒绝过不下五次相亲,江正豪锲而不舍,而她稳如泰山,每一个男人都是一样的结束语。

    ——我男朋友死了。

    您能接受在家里放着他的遗照吗?

    她借口有邀约婉拒了同事请客,今晚也正好是夜班。

    吃了个饭,在办公室待着,直到睡前查房。

    科室新来一个小女孩,先天性肝硬化,要进行肝脏移植。唯一的家属父亲要上夜班挣医药费,夜里就小女孩独自在病房。

    江月疏看完其他病人,折返到这间病房。

    灯已经关了,但那个小小的身影并没有躺下休息,直挺挺坐在床上。

    江月疏藉着月光走过去,拉过凳子坐到床边:“小欣,怎么不睡觉?”

    小女孩嘟着嘴巴:“爸爸不在,没有故事。”

    江月疏笑着倾身:“要听故事才能睡觉吗?”

    ()    小欣认真地点点头。

    “那你想听什么故事?”江月疏摸摸她头发,“医生姐姐给你讲。”

    “唔。”小欣垂眸思索了一下,“爸爸给我讲他和妈妈的故事,他说,妈妈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只要我乖乖长大,妈妈就会回来找我。”

    江月疏莫名地眼眶一热,弯着唇:“那小欣听了故事,能乖乖睡觉吗?”

    “能呀。”小欣满脸认真地点头,“爸爸说,不乖妈妈就不会回来了。”

    江月疏:“那我们先躺下,才能开始讲故事好不好?”

    “好。”

    小欣躺进被窝里,江月疏帮她掖住边角,捋开她脸颊上散落的头发,再坐回凳子上。

    小欣望着她眨眼睛:“姐姐要讲什么故事?”

    黑暗中看不清她微红的眼,只能听见她夹着水声的笑意:“给你讲一个哥哥,好不好?”

    “好。”

    江月疏伸手挡了一下她眼睛:“乖乖闭上了。”

    小欣闭上了眼睛,她开始讲谢逢则的故事。

    “十四岁那年,是我第一次遇见他,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我从一条特别小的小缝里看见他……”

    小欣偷偷看了她一眼,奶声奶气地问:“什么是地震呀?”

    “地震……是一种特别可怕的自然灾害,会让楼房倒塌,地面开裂,会让很多人流离失所,甚至失去生命。”江月疏托着下巴,伸手帮她牵了牵被子,“但也会有奇迹,有很多团结起来的陌生人,很多互相帮助的同胞,就像那个武警哥哥。”

    她笑着对上小欣天真的,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的眼睛:“所以你也要坚强,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奇迹的,我们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不能放弃。”

    “嗯,我会加油的。”小欣无比认真地点点头,“那姐姐,哥哥去哪里了?他也和妈妈一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吗?”

    江月疏当然知道父亲告诉女儿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其实代表着什么,她无声地抽噎了一下,摇摇头。

    “没有,哥哥哪里都没去。”江月疏看向手腕上的四叶草手链,黑暗中熠熠发光,她笑着,嗓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哥哥一直在姐姐身边,哪里都没去。”

    一个月后,小欣等到了合适的□□,手术也很成功。

    是江月疏亲手做的肝脏移植。

    小欣出院那天把她叫到病房,递给她一个系着蝴蝶结的小礼物,薄薄的,礼品袋里面似乎装着纸张。

    江月疏拿起来晃了晃,笑着说:“姐姐不可以收钱哦。”

    “姐姐放心,这个不是钱。”痊愈后的小欣穿着漂亮的粉色公主裙,笑得像个天使一样,“是送给姐姐的奇迹。”

    “是吗?”她笑了笑,摸摸小欣的头,“那姐姐收下了?”

    爸爸进来带她离开之前,她附到江月疏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姐姐,我看到你手机上的照片了。”

    “我走了以后,不要一个

    人偷偷哭。”

    直到小女孩和爸爸都离开病房,江月疏才怔怔地收回目光。

    她站在窗户前,缓缓打开系着蝴蝶结的礼品袋。

    里面果然是一张纸。

    女孩稚嫩的笔触画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她,和一个穿军装的男人,牵着手,嘴角咧着幸福的笑容。

    她捂住嘴巴,却控制不住湿润的眼眶。

    这好像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也是唯一一张。

    *

    夏去秋来,秋尽冬长,时间从来不会给人喘息的余地。树叶黄了,落了,转眼这个世界变成光秃秃一片。

    又一年元旦过去,距离谢逢则离开她,竟然整整一年了。

    江月疏坐在新家的阳台上晒太阳。

    已经装修完入住了,那里被她放了把吊椅,她经常看着夜景披着毯子,就这么睡过去了,醒来又是一天早晨。

    她总做梦,梦见谢逢则回家,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轻吻落在她额头,两个人相拥而眠。

    有时候也梦见他回来,像那些天在家属院一样,做一些羞于启齿的事。

    白天的风景格外不一样,城市也显得更大气磅礴,江月疏闭眼听着音乐,直到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一个延城的座机号码,她皱眉按下接听:“喂,你好?”

    “你好。”对面男人的语气很官方,语速有点快,“你是延A6H802的车主吗?”

    “我……”江月疏怔了怔,是谢逢则那辆路虎的车牌号,“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是延城市车管所的。”对方毫不客气地说,“你这车放这儿多久了?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们直接处理了。”

    原来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一样没出息,听到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失去淡定。

    她压着嗓音掩饰住颤抖:“抱歉,能再放放吗?”

    男人沉吟了下:“放多久?”

    “一天。”她起身,去卧室拿身份证,“我会尽快来取,麻烦了。”

    *

    这是她第二次坐飞机去延城,但没有人来接。

    到机场后,她打了个车直接去车管所。

    延城这地方真的不大,虽然她待的时间不长,但沿路的所有景象都是熟悉的,全都有相应的记忆。

    和他一起逛过的商场,和他一起吃过的餐馆,和他牵着手走过的十字路口,还有溜达时随手指着猜房价的新楼盘,现在都已经住满人了……

    往事随着倒退的街景在记忆里疯涨,每一幕都那么鲜活生动。

    司机问她:“姑娘,旅游的啊?看你长得不像本地人。”

    江月疏看见他副驾驶摆着一沓旅行社宣传单,扯唇:“我男朋友是本地人。”

    “哦,这样。”司机尴尬了,打消拉客的念头,专心把她送到车管所。

    江月疏之前联系过,交警等她到六点多,还没下班。

    她十分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从江城赶过来费了点时间,车在哪儿?”

    “那边。”交警朝后面停车场抬抬手。

    江月疏跟过去,交警边走边说:“你今天可能暂时取不了,这车停太久亏电了,明天等技术的上班,帮你接点儿电过来,今天先办一下手续,交个滞纳金。”

    “……好,谢谢。”江月疏正要拿身份证,想起来又问:“车主真是我么?”

    交警有点意外地瞥她一眼:“不是你我给你打电话?江月疏是吧?身份证尾号0048。”

    “是……”江月疏还是不明白,“可这车是我男朋友的,他什么时候过的户?”

    “没过过户啊,一直都是你。”交警笑了,“睡迷糊了吧妹妹。”

    “……”

    江月疏觉得自己可能真迷糊了。

    是做梦的那种迷糊。

    从车管所出来,她甚至用力按压了一下风池穴,疼得一瞬间眼冒金星。

    想起余昭昭说今天夜班,她暂时没联系,订了个酒店住下。

    车管所让她第二天下午去提车。

    吃完早饭她闲着没事,就在附近逛逛,走进商场的时候,才发现是和谢逢则来过的那家。

    她给他买过墨镜和衣服,两个人抓过娃娃,玩过游戏机,吃过很好吃的中餐店,在二楼的玻璃栏杆旁,他们拉过勾,等他转业过普通人的生活。

    她说失约是小狗。

    谢逢则答应过她,保证不当小狗。

    抬眼望着那个他们拥抱过的角落,江月疏吸了吸酸胀的鼻子。

    说好的一百年不许变,转眼就全变了。

    娃娃机店还是在三楼,似乎重新装修过,店面积大了不少,娃娃机的数量也更多了。

    她扫码买了五十个币,什么都没抓到,想起那天谢逢则大手一挥,拿了一千多个币给她,不禁望着娃娃机笑出来。

    她走到收银台,对服务员说:“你好,买一千个,还有送吗?”

    服务员嘴巴惊讶地张了张,随后换上冷静的笑容:“您有会员吗?如果有会员,充一千送五十。”

    “有。”她流利地念出谢逢则的手机号码。

    服务员在电脑里查了一下,皱皱眉,神色抱歉:“不好意思啊,这个号码没有。”

    “是吗?那你再输一次试试,我确定办过的。”

    “好的。”服务员又试了一次,还是摇头,“抱歉,真的没有。”

    江月疏:“我是去年办的,你们店换过老板吗?”

    “我们店开了五年了女士,一直都是会员卡制,只要办过会员的,肯定都在。”服务员耐心解释着,“您看您要不重新办一个?新客户现在还有额外赠送的……”

    “不用了,谢谢。”江月疏笑着点了下头,“抱歉。”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从那辆车被过户到她名下,不,是从来都在她名下,江月疏就觉得很奇怪。

    现在这家店的会员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她心事重重地去电玩城(),不知疲倦地又报了他的手机号。

    依然没有。

    江月疏坐在电玩城门口看着年轻男女玩跳舞机⑾[()]⑾『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晃动的肢体充满青春活力,她却只觉得头脑晕眩。

    一切都太奇怪了。

    最后,她乘电梯去顶楼,走进当时吃过的那家中餐店。

    这个她确定是用过的,回江城请爸妈吃过一次连锁店,她报他的手机号,打了折。

    她走到收银台,再次要求查一下她的会员。

    “好的女士,请报您的手机号。”收银员笑得十分和善。

    她心口却猛跳着,整个人就像被蒙了层雾,连对方回应的声音也听得不太真切:“不好意思啊,系统显示这个会员号不存在。”

    江月疏浑浑噩噩地离开餐厅,梦游似的下到一楼,在商场门外看见一排银行的ATM机。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走进其中一个小隔间,手指颤抖着从包里拿出那张从没用过的银行卡。

    谢霄给她之后,她一直放在钱包里,连拿都不曾拿出来。

    卡片插进机器,输密码时,她试着输入自己生日。

    成功了。

    左上角的信息栏里,赫然是她自己的名字。

    江月疏坐在门外台阶上,看着眼前不断经过的人和车,热闹的街景,喧哗的音乐声,她却好像被隔离进一个单独的世界,这些人,这个人间都和她毫无关系。

    她终于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不是这些东西不在了,而是他这个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不禁恍惚起来。

    她爱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吗?

    还是说,一切只是她的一个梦?

    可手里的银行卡是真的,那些照片是真的,她抚摸着这条四叶草手链,也是真的。

    记忆里那张脸还那么清晰,他抱过她的感觉,也还是那么鲜活温暖。

    江月疏不知道她是怎么到车管所的,她像一个机械在和人交流,点头,道谢,再凭着肢体惯性把车开出去。

    她已经拿到驾照,江正豪给她买了辆小奔驰,上班下班开了几个月。

    他不在,她还是学会开车了,并且开得很不错。

    一路漫无目的地,最后停在一栋熟悉的写字楼下。

    她拿着车钥匙,上了楼。

    健身房还是那个样子,进门后,右侧是吧台。

    不认识的前台小姐姐问她:“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她刚张了张口,想说找严老板。

    突然一个高大健壮的寸头男人走到面前:“嗨,美女,第一次来啊?我是这家健身房的高级健身顾问,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抱歉啊,我朋友。”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严兆走到她旁边,“你去忙吧,这儿不用你了。”

    男人看着她,依旧很有兴趣的样子,勾了勾唇:“OK,美女有需要还是可以找我。”

    严兆笑了笑,转过身解释:“他们平时这么惯了,就想多拉点客户,没坏心。”

    “……嗯。”江月疏勾了勾唇,“我知道。”

    严兆问:“你怎么突然来延城了?”

    “我……”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是来帮谢逢则取车的,但她心里明白,不全是因为这个。

    而刚才发生的一切,让她整个人依旧处于恍惚之中。

    再次开口,连说的话也有点恍惚,甚至荒唐:“你……还认识谢逢则吗?”

    空气中静默了一秒,两秒……足足五秒钟,严兆突然大笑一声,几乎要笑出眼泪:“这是什么新的打招呼方式吗,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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