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天台上枯坐了多久,备用手机铃声响起来。

    男人宛若的冰雕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喂？”

    “哥，搞定了。”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我说你大半夜抽什么疯？非要用以前的手机号。”

    谢逢则：“习惯了，不想换号。”

    “行行,我去睡了,明天还得请电信的刘哥吃饭,人帮这么大忙。”年轻男人打了个哈欠,“哥你早点休息啊。”

    “嗯，谢了。”谢逢则拿起那部新手机,勾了勾唇。

    挂电话后，他试着用原来的手机号登录微信。

    密码没变,顺利进去了。

    新消息涨潮似的涌过来。

    当年队员的闲聊群并没有将他移除,那群小伙子废话太多，等刷新时手机都卡了十几秒。

    还有一些订阅号公众号，不停地往屏幕上方跳。

    而他的目光,就那么定格在置顶的对话框里，99+的小红圈。

    他颤抖着点进去。

    【新年快乐啊,谢逢则，小海买了好多烟花,每次都要问什么时候能和你一起放烟花。】

    【都被他问烦了，不过这次我告诉他快了，他好开心。】

    【今天和爸妈跨年，好多好吃的，可惜你不在~】

    【圣诞节啦，好想好想你。】

    【平安夜在值班室过的，收到几个病人送的苹果。】

    【削皮的时候在想你，差点削到手了[委屈.jpg]】

    【我是不是很不争气啊？如果你在,又会笑我傻吧。】

    【胳膊撞到门了，膝盖也不知道在哪磕了一块，好痛qaq】

    【下雪了，特别特别特别想你……】

    【今年的生日愿望是谢逢则平平安安~】

    整个城市都睡了，他站在寒风呼啸的天台上，却越来越清醒。

    手指不停地向上翻着，仿佛随时光逆流而上，每前行一步，都是钻入骨髓的心疼。

    最近那些消息，是她从M国回来之后的，而在他们重逢之前，她发给他的信息也从没断过。

    每一个节假日，生日，平时工作和生活上的琐碎小事，开心与不开心，全部都和他分享。

    【方便面又煮干了……新买的雪平锅也糊了，心痛qaq】

    【我不会是厨房杀手吧？】

    【好想吃你做的面[大哭.jpg]】

    【呜呜呜锅刷不干净了！[大哭.jpg]】

    【今天的月亮好圆，像个大白面饼，嗯……我倒了两杯酒，就当你陪我看哦。】

    【刚下手术，好饿，不知道吃什么……这个点好像只有烧烤和便利店了吧。】

    【投个骰子，听你的！单数烧烤双数便利店~】

    【……又是便利店。】

    【你那么喜欢便利店啊！】

    【我爸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了。】

    【嗯…

    …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唱歌很好听，还要约我吃饭。】

    【他说他挺喜欢我的，以前在学校经常见到我，不过我没一点印象。】

    【谢逢则，这个人好像真的哪哪都不错……】

    【只可惜，不是你。】

    【我拒绝他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不会再有人比你好了。】

    【谢逢则，你真的不在了吗？】

    【我这么想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了吗？】

    ……

    江月疏这晚睡得很安稳，梦到他们婚后蜜月，去厦门海边住着海景别墅，满屋都是新鲜椰子。

    谢逢则亲手给她开椰子，做甜品，他们在屋顶能看海的泳池里喝酒，亲吻，做尽夫妻间的事。

    还梦到他们有个女儿。

    她是被音箱的起床乐唤醒的，欢快的钢琴曲，伴随着窗帘轴自动划开的轻微响声，屋里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江月疏翻了个身，摸摸床的另一边，发现是凉的。

    她猛然睁开眼，谢逢则不在房间里。

    那瞬间她心脏都揪起来，错觉从高铁上重新遇见他就是一场虚幻的美梦。

    直到她慌慌张张地跑出卧室，看见露台半开的门，抬脚迈出去，看见栏杆边站着的那道背影。

    眼眶热了热，她急忙跑过去抱住他，瓮声瓮气地：“你不会再偷偷消失了吧？”

    “不会。”他冰凉的手握住她，嗓音也带着哽意，“你放心，永远不会了。”

    江月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似乎在这儿站了很久很久，连一向火热的身体都变得很凉。她抱紧他，想把他捂暖一些，男人却转过身，手臂绕过她后背和腿弯，将她温柔地抱起来。

    “这么冷，你就穿睡衣出来？”他一边往回走着，一边皱着眉。

    江月疏委委屈屈地搂住他脖子：“我醒来没看到你。”

    他微微一怔，“……抱歉。”

    随后很浅地弯起唇：“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烤鸡腿~”

    “好。”

    烤鸡腿需要腌制几个小时，没办法立刻吃到，谢逢则先给她烤了个牛肉三明治，磨了杯豆浆。

    吃饱喝足，她跑到厨房去要帮忙，谢逢则怕她越帮越忙，索性把人抱在身前。

    “这个腌粉好香啊，我都想吃了。”江月疏拿起旁边没用完的包装袋。

    谢逢则一边用刀割鸡腿皮，一边提醒她：“别离太近，会呛到。”

    “真的好呛。”江月疏皱着眉把袋子放回去，仰起头，看着男人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谢逢则，你好适合当男保姆。”

    “是吗？”他轻轻挑眉，唇角勾得温柔，“那陪睡可是另外的价格，老板什么时候结一下？”

    江月疏“噗嗤”一笑：“你要多少钱？”

    “不要钱。”鸡腿放在碗里揉捏着，他直勾勾望着她，“下次还点我就好

    。”

    “真不要呀？”她转过身勾住他脖子，“我很有钱的，我前男友留了好多钱，养你一辈子绰绰有余。”

    “富婆拿前男友的钱养我？”谢逢则笑了，眉眼里璀璨的光，夹着明晃晃的坏，“行啊，够刺激。”

    “那你以后就是富婆的了。”江月疏仰头亲了他一口，“要勤快，要听话，富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不辞而别，不许偷偷……”

    “好。”他吻住她唇，吞下她未说尽的话。

    谢逢则脱了一次性手套，双手紧紧地搂住她腰，所有誓言都在唇齿间碾碎，一个字一个字，无比郑重地烙进她心里：

    “我谢逢则后半辈子，只为你而活。”

    *

    晚上，他们去了江月疏父母家吃饭。

    江正豪得知谢逢则平安回来，并没有多大情绪波动。

    倒是徐瑛高兴地从饭店订了一桌菜回来，还免除了小海今晚的英语补习。

    小海像个小粘糕，从谢逢则进门那刻起就跟着他，连吃饭也要挨着坐。

    “平时就知道黏着姐姐，你这一回来，月疏倒轻松了啊。”徐瑛笑得合不拢嘴，往他面前放了杯酒，“今天高兴，少喝一点没关系吧？”

    “谢谢阿姨。”谢逢则笑了笑，“最近休假，没关系。”

    徐瑛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给他透底：“这是你叔亲手酿的青梅酒，平时我们都没口福，你别看他那脸严肃样，心里高兴着呢。”

    “是啊。”江月疏搂着他胳膊笑，“我想喝我爸都不给我开，说要留到重要的时候。”

    江正豪一直沉默，好像有心事似的，即便母女俩都在替他找补，面色也岿然不动。

    小海兴致勃勃地盯着谢逢则的酒杯：“妈妈我也想喝。”

    “小朋友不能喝酒。”徐瑛递给他一杯花生奶，“乖，喝这个。”

    小海不高兴地嘟起嘴：“又是牛奶。”

    谢逢则看着他倔强的脑袋，勾起唇：“四年级了？”

    小海点点头，嘴巴还是嘟着：“唔。”

    “妈妈说得没错，小朋友确实不能喝酒。”谢逢则摸摸他后脑勺，“但如果你小升初能自己考进实验一中，哥哥亲手给你调一杯，怎么样？”

    小海兴奋地睁大眼睛：“是那种五颜六色的酒吗？”

    谢逢则面不改色：“当然。”

    江月疏知道他又在唬小孩了，兀自转过去，憋着笑啃起排骨。

    小朋友睡得早，吃完饭洗澡后，在楼上吵着要和哥哥一起睡。

    徐瑛没办法，只好叫谢逢则帮忙哄下。

    那会儿两人正打算回自己家，江月疏已经在拿包了。

    走到门口，一晚上都不太热情的江正豪终于发话，是看着谢逢则说的：“这么晚了，就在家歇吧，月疏也很久没回来了。”

    这一晚上说实话，谢逢则心里还有些忐忑，对于江正豪的态度，他始终没底。

    当初江正豪就

    是不同意的，甚至放话他转业回家前不能结婚，而他还没等到转业，就因为去贩毒集团当卧底，消失两年，让江月疏等了两年。

    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作为谢逢则曾经了解的江院长，不拿着扫帚赶他出门就不错了。

    当即他也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有点木讷地点头：“好。”

    紧接着又补充道：“麻烦叔叔阿姨了。”

    “哎，自家人别这么客气。”徐瑛笑呵呵拉住他，“跟我去哄一下小海，那个老江啊，你去把他俩房间的床铺一下，记得用新买的那套。”

    江月疏一愣：“什么时候新买的？”

    江正豪哼了一声：“你应该问你妈什么时候不买，一天天的，不花钱心里不舒服。”

    江月疏顿时了然地笑出声：“我看是您一天天的，不吐槽心里不舒服吧。”

    这些年江正豪确实变了，从一个固执专权的大家长，变成一个会设身处地理解她，尊重她，万事都愿意和她商量的和蔼父亲，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张嘴，比石头还硬。

    徐瑛说他这点是老死都不会改了，可无论嘴巴多硬，该做的事一点没少做。

    江月疏在二楼起居室沙发上接完一个师妹询问手术流程的电话，江正豪已经铺好床出来了，屋里还响着机器人扫地的声音。

    她笑了笑，回头：“谢谢亲爱的老爸，么么哒~”

    江正豪一脸古板，腮帮子尴尬地一抖：“……你早点睡吧。”

    “嗯，我去洗澡了。”江月疏笑着摆摆手，“爸您也早点睡。”

    说完她关上门，进了屋。

    江正豪在楼下客厅坐了很久，在看第二份报纸时，楼梯传来脚步声。

    江正豪知道他会来，就像谢逢则也知道，他会等着。

    年过半百的男人叹了一声：“坐吧。”

    谢逢则坐到沙发上。

    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抱歉，该愧疚，该没脸见这个父亲，但无论什么样的言辞，似乎都表达不出其中万一。

    “叔叔，我……”

    “很辛苦吧。”江正豪轻轻开口，打断他欲言又止的抱歉，“我知道这些年，你们都很辛苦，但好在熬过来了，都过去了。”

    “是。”他眼眶一热，低下头，“都过去了。”

    “以前我说过的话都算数，只要你回来江城，你们随时可以结婚。”江正豪取下鼻梁上的眼镜，用镜布缓缓擦着，“我就这一个女儿，交给你了。”

    “谢谢叔叔。”他勾起唇，嗓音带着些微哽意，“谢谢您，还愿意接受我。”

    “不存在接受不接受。”江正豪不算完全松口，但比当年已经明显宽容和气，“将来要互相扶持过一辈子的是你们，就算我不接受，难道要看着我女儿孤独终老吗？”

    “我不是没尝试过，但她只要你，除了顺从她心意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江正豪把报纸缓缓地折起来，眼底浮现一丝欣慰，“两年了，没见她这么笑过。我也累了，不折

    腾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您放心。”谢逢则信誓旦旦地望着他，“我会给她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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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说无凭，以后走着瞧吧。”江正豪说着站起身，往楼梯走去，“你也早点休息。”

    *

    江月疏在房间里做她的照片墙。

    从很早她就想有一面照片墙，挂满自己和心爱的人的照片。

    可惜过去她只有两张画，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这次从延城回来，她把手机里的新合照全部用打印机打出来。

    今晚挑了最好看的，用小夹子夹在床头挂的编织麻绳上。

    中间还缀着星星串灯，一闪一闪的，点亮了照片上两个人开心的笑容。

    延城极光下的合照被她放在正中间，虽然她弯曲的剪刀手看起来很傻，但这张照片上的谢逢则，侧脸实在太帅了。

    每一次，都让她有种屏住呼吸的惊艳。

    江月疏站在床尾欣赏自己的杰作，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失了神，直到背后一暖，熟悉的怀抱搂上来，他埋在她头顶笑：“还没睡？”

    “等你啊。”她献宝似的指着床头的照片墙，“你看，漂不漂亮？”

    “漂亮。”他握住她伸到前面的手。

    江月疏满脸自豪：“我觉得我还挺有艺术细胞，第一次设计就这么漂亮。等回去我们那边，再做一个更漂亮的。”

    谢逢则笑了笑，侧头亲上她脸颊：“好，我陪你做。”

    江月疏微微抬头，主动送上自己的唇，一边浅浅地吻着，一边转过去搂住他脖子。

    谢逢则走到阳台边，躺进懒人沙发里，让她整个人跌在他身上。

    屋里只开着床头柜上一盏小灯，气氛幽暗暧昧，他手掌炙热地游走，和交叠的呼吸一样滚烫。

    江月疏把手摁在他胸口：“楼上是小海房间……”

    “嗯。”他刚刚去过，他知道，并且有观察过户型结构。

    楼上原本是个客房，没有独立卫生间，所以对应她浴室的是一个杂物间。

    谢逢则轻轻啄了一口她的唇，哑声问：“洗澡吗？”

    江月疏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红着脸用脚踢他小腿：“我洗过了……”

    他低笑着埋进她颈窝：“陪我再洗一遍？”

    江月疏忍不住笑了：“……谢逢则！”

    男人挑了下眉：“嗯？”

    她压低嗓音，戳戳他锁骨：“你一天不那个不行啊？”

    低沉的嗓音钻进她耳朵：“你一天不吃饭试试？”

    说完不等她同意，抱着她，也没用手撑一下，就从凹陷软绵的懒人沙发里站起来。

    江月疏瞪大眼惊呆了。

    ……不是说受过很多伤吗？

    腰还能这么好吗？

    这年头医生的话还能信？

    头一回，她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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